离中国远去 02 啊,美国!
离中国远去 02 啊,美国!
Oh! America


 



我们这几代人与生俱来就与美国结下不解之缘,一生下来就是抗美援朝,美帝是侵略
者,后来在帝修反围堵世界受苦人民解放的灯塔中国的时候,美国是我们的头号和
最凶恶的敌人。

在尼克松访问中国的时候,报纸和电视一方面故作镇静和姿态,故意将尼克松访问
的消息放在头版的次要消息上,另一方面如临大敌,尼克松到了哪里,哪里就万人
 空巷,大街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各单位和里弄都组织政治学习, 严密控制自
己的子民,不要出去生事惹非。尼克松到了哪个市场,哪个市场就货源充足,满目
琳琅,甚至出现几十年未见的活鱼鲜虾,但是不知道尼克松是否感到奇怪,市场里
的顾客为什么寥寥无几。

中美建交后,美国从头号敌人变成天天刮龙卷风,房子倒塌,歹徒枪杀,大街巷战
的是非之地。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参加公费选拔出国考试的,起初不是很认真,觉得这个事情遥远,
不太在乎美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是随着考试一次次通过,这个事情快要面对现
实的时候,我也不得不严肃的考虑美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

我首先通过的是大庆的初试,一共选出八个人。到东北石油学院去接受英语培训。
教我们的是大庆化工厂的英语陈翻译,曾经多次陪代表团去美国访问。那一个夜晚,
学院人静楼空,陈翻译来宿舍探望我们,我们趁着他高兴,就请他介绍一下美国 的
情况。他马上变得紧张起来了,先是小心的用眼睛扫描了一下外面有没有人,然后
用很小的声音神秘地说起来了,我们八个人马上都围到他周围,伸耳聆听,唯恐 漏
了一个字。他说的什么,由于时间久长,详细的内容现在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有一
段却令我记忆犹新:"嗨,人家那才是,"他顿了一下,满眼充满了敬畏,"那大路
两边种着一排排的树,路上一个走路的人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静寂。只
听到一辆辆汽车飞驰过去 擦地皮的声音,刺,刺,刺"。我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拼命
想象大路上没有人,只有汽车刺刺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但是空荡荡的脑子中
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后来我通过了教育部的考试,真正准备去美国了。临走前教育部给我们做一次临别
培训,使我非常意外的这次培训一点政治内容都没有,非常实用,也由于时间久长,
大部分内容都记不得了,但是下面几条却记得很清楚:
一是进商店当心玻璃门,那种玻璃门完全透明,走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撞头。以后在
美国的这么多年中只要看到玻璃门,我就想起了那位培训人的告诫,所以这么多年
来没有忘记。
二是如果是共产党员,到了那里不要告诉导师。很多美国人受到美国政府的愚民教
育,对共产党有不正确的理解。有一个学者到了那里,告诉导师自己是共产党员,
 将导师吓得冷汗直流,不敢说话了。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不知为什么这条也记得
很清楚。
三是不要在商店里拿东西,不要以为没有人看着,拿了也不知道,那里到处充满监
视器。我们有个学者,拿了一个小录音机,给抓住了,告到法庭,我们准备给他请
律师,他要自己辩护。他说他想试试商店的监视系统灵不灵,结果法官认为他精神
有问题,将他遣送回国了。我虽然从来也不想偷东西,但是由于这个故事很生动也
就记住了。

然后我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登上了飞机,不意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就是离开
母亲祖国,真奔敌人大美利坚众和国。

到了纽约机场,印象最深的是在机场出口站着俩个警察,一个奇胖,一个奇瘦, 分
立两边,一边一个,充满幽默感。后来我到纽约再也没有看到这个图像,我一直怀
疑是不是我记错了,因为当时我的人生正在剧烈变化,新奇的事充满记忆,将梦境
的事记到真实中也有可能。

就这样我们一大帮访问学者,穿着一个商店做的(好像叫北京红都),同样款式,同
样颜色的西装,黑压压的落到纽约机场,被接到纽约领事馆。

对纽约领事馆记忆最深的是它的早饭的各种凉拌小菜很好吃,我一直是个爱吃的人,
(这一点AI最清楚),所以有关这方面的记忆总是很深。美中不足的水果是有限制的,
如果吃西瓜就不能再吃广柑(其实那时广柑很便宜,一元十个),而且饭厅门口总有一
个穿白大褂的师傅守着,防止有人带出饭厅。此举在当时的国情下,倒不是以小人之
心度君子之腹。

吃过饭,我们这一大帮学者就饱暖生欲了,想到纽约街头去看看。可是经过这么多
年来的党的教育,一个个都心怀叵测,对美国鬼子有些恐惧,互相试探了半天,终
于达成一致意见,几十个人一起去逛街。

就这样我们几十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黑压压的走到了纽约的大街上。在一个不
太热闹的街上有一个似乎对我们特别注意的黑孩子,他大约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
 穿黑衣服的人一起走,有些奇怪,尽管我们都认为他是属于第三世界的,对他充满
好感,尽可能的张大嘴对他表示友谊的微笑,他好像是受了惊恐,吓坏了,竟然大
 叫"CHINESE GO HOME"。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是CHINESE。

我们出师不利,并不气馁,继续前行,看到那些华丽的大商店什么MACY等我们都气
不壮,没有进去。后来经过一个很有东方色彩的店,东西都摆在门口,很符合 我们
的口味和当时的个人情况,几十个人都拥进去了,将店里塞得满满的。老板立即过
来了,和那个黑孩子一样, 立即认出我们是中国人。然后他自己介绍他是韩国人,
祖上是中国山东人,说完这些他就开始大骂共产党,大骂毛泽东,分了他家的地,
杀了他的父亲,我们碰到这个场面非常尴尬,感到狼狈不堪。幸好我们中间有位学
者有些政治经验,上去指着一种商品问他价格,等他答完了,又要开骂的时候,他
又指着另一种商品问他价格,一直看到我们都完全撤出商店后,他最后一个离去。


碰了两个钉子,大家都但愿平安无事,不愿惹麻烦,就去帝国大厦,从顶楼上俯瞰
了一下市容,然后回到领事馆去了。

两天后我们这些学者就由教育领事买好机票,然后各自领到每月的生活费400 元加
上第一个月的补助100元,上了各人的飞机,怀着兴奋,担忧,恐惧,和紧张的心理,
各奔自己的目的地,深入到这个我们俱生以来一直在侮骂和仇恨的,现在正经常
刮着龙卷风和响着枪战的辽阔的国家的各个角落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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