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一 在暴风雨的夜里
长篇一 在暴风雨的夜里
In stormy night


 

 

清炒虾仁

 




毛泽东死后不久,市场有些活动,我经历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情。 那是去南方出差,回东北大庆的时候,在济南倒车。但是换车时间要等好几个小时,我就出车站,顺便去看看车站附近的市容。 走到一条非常热闹的路,路旁有一个弄堂通了进去,这可能就是中国北方城市常有的市场吧,类似北京的东安市场,西单市场等。 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家饭馆, 门面蛮大的,门口放着的一块黑板马上引起我的注意,上面写着:清炒虾仁,6元。 我的唾沫马上在嘴里强烈的翻滚起来,啊,虾仁,你竟然还在世界上存在啊?我是什么时候吃过你的啊? 记忆推向二十年前,五十年代,反右以前,也就是上海刚解放的时候,那时候上海的菜市场好的出奇,不要说黄鱼,带鱼,虾仁,就是甲鱼也满地爬。但是从反右 后,大跃进开始,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买肉买鱼要凭票,就是凭票也没有虾仁,腰子,猪肝这些东西,都是一些非常不新鲜的猪肉和烂鱼,而且要天不亮就要去 菜场排队,才能买得到。 东西哪里去了呢?不是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产量翻倍吗? 我当时正在上高中,我们在政治课上向政治老师提出来了,政治老师是一个漂亮的中年女性,共产党流行的列宁装穿在她的身上,中间的带子紧紧束住,别有韵味。 说实话,我有些怀疑她是大老板的小三,这些人在刚解放时,纷纷改门换户,嫁给刚进城的老干部了,她们一般都很有教养,受过高等教育,讲起共产党刚解放时 的理论来很有魅力,而且我认为她们是真相信这套救穷人的理论了。 政治老师咬定产量是真的增加了,市场上见不到东西是因为工农翻身了,过去光有钱人吃,现在工农也要吃,所以东西就不够分了。 我们都不相信她的鬼话,因为工农的工资没有增加,怎么过去不吃,现在突然吃起来了?再说现在是市场上虾仁这些东西是根本消失了,不是人多买不到了。 后来我就到北京上学了,我想没有比北京的大学伙食更差的地方了,尤其60 年代初期,不要说虾仁,就是普通的鱼肉也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了。我早将这些奢侈品忘 得干干净净。 后来呢? 我到北大荒劳动改造八年,离这些东西就更遥远了。 1972年我调到大庆。以自力更生,不要国家投资闻名的大庆的生活真相历史不可能有记载,我也不愿意现在去坏它的名誉了。何况大庆的领导没有亏待我,他们不顾 几乎全部大庆知识分子的反对,批准了我去美国学习,我是大庆第一个送出国学习的人。 我现在只简单的告诉大家,大庆人的生活是非常苦的。每年九月左右进来一 批大白菜和土豆,每家都买几百斤,藏在地窖里,一直吃到来年春天四五月,到了夏天大庆工人家属种的菜只够他们自己吃,我们根本买不到,这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 显其能了,如果能够通天,或者与汽车司机关系很好,那么不愁没有菜吃,像我们这些普通知识分子只好咬紧牙关挺过去啦,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会去想虾仁吗? 现在你就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在济南的一个小巷里看到虾仁时那么激动了,二十年了,我第一次见到它来到我面前。 可是,可是,它要六元,这个六元是什么概念? 我们当时大学毕业的工资是46 元,而饭馆里普通菜的价位都在一元以下,六元相当于我工资的八分之一,我有些舍不得,所以以留恋的目光又看了它几眼,慢慢的离开了。 走到小巷外面,我有些茫然若失,满脑子都是黑板上的虾仁,我终于不能自制,又走回去了,这样三离三回,我最后终于坐到饭馆的桌子上点了虾仁。 山东人蛮实在的,端出来的虾仁虽然是用小盘子装的,我们那个时代饭馆还没有外国饭馆用的这种大盘子,但是全是虾仁,一点其他菜都没有,而且堆的高高的,像日本的 富士山。就是有些咸,但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狼吞虎咽,这是我终身难忘的一顿饭啊,几十年后,到了美国还念念不忘。我很为当年我的英明决定骄傲,想想看,六元 得一个终身的美好回忆,如果当时不吃,省下这六元我也不会成为富翁。 写到这里,这个故事似乎应该结束了,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还没有出来。 尾声 八十年代我到了美国,在大学学习,住在我邻屋的是一对学经济的夫妻,他们家庭都是从南京军区来的干部子弟,有一次谈话时谈到国内生活时,他们说他们家虾仁都是市场 特别送来的,多的都臭了,他们经常倒掉。 写到这里,几十年的谜终于揭开了,不是虾仁没有了,也不是工农吃了,而是直接送到共产党干部家里去了,喂了狗肚子了。 啊,共产党啊,你不但将我定成反动学生,还将我吃的好东西都抢去了,反动学生么,后来给我平了反,还让我出国,何况我当反动学生时,懂得了很多大学中学不到的道理, 所以我也不耿耿于怀了,但是抢走了我几十年嘴里的东西啊,怎么补救也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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