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农场的那个下午，天阴沉沉的，远远望去，格丘山山上烟雾腾腾，山头上冒着白烟，山下
是一排排的整个冬天枯叶不落的柞树林，夹杂着数量不多的宁静的，树干带着白黑花纹的桦树。 

现在我一回忆起北大荒，就会想起那一排排的柞树，在零下四十度的白皑皑的茫茫雪原之上，冰
净的寒凛凛的蓝天之下，在那个苍白的没有一丝热意的阳光之中，柞树林是唯一的生命。它们静
静地站在那里，披着满树的黄色的枯叶，任寒风从它们旁边穿行，冽冽地呼叫，它们不发出一点
声音。它们没有优美的造型，没有繁茂的枝叶，没有高大的身躯，只是用它们谦卑和沉默的存在，
对严寒，北风，和冰天雪地的淫威发出了无声的蔑视。

在我孤单和酷寒的日子里，是它们陪伴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它们是我沉默的知己，
我们共度苦难。

今天当我回忆起它们的时候，一直想弄清楚它们是不是叫柞树，因为柞树的名字我是从管理我的
农工王奎选那里听到的，王奎选没有念过书，不认字，很可能不对。我用谷歌查了几次，更加怀
疑了。因为谷歌是这么告诉我的：
柞树是对壳斗科栎属植物的一种通称，通常指蒙古栎。蒙古栎为落叶乔木，少数为灌木。叶缘有
锯齿，少有全缘。雄花柔荑花序下垂，雌花单生于总苞内。坚果单生，果皮内壁无毛，不发育的
胚珠位于种子基部之外侧。树干奇特苍劲，树形优美多姿，枝繁叶茂，耐修剪、易造型，经拉片
造型后冠如华盖，千姿百态，神韵独具，是风景园林、庭院别墅区造型景观精品树种。材质坚实，
纹理细密，材色棕红，供家具农具等用；叶，皮供药用。 

尤其最后的介绍：
树干奇特苍劲，树形优美多姿，枝繁叶茂，耐修剪、易造型，经拉片造型后冠如华盖，千姿百态，
神韵独具，是风景园林、庭院别墅区造型景观精品树种。

完全是一个给富人和权贵锦上添花的物种，话像我大学时积极要求进步的同学，它们怎么可能是我
记忆中那个倔强，瘦弱，沉默，披着枯叶陪我同熬苦难岁月的朋友呢？

我不相信。我开始寻找冬天不落叶的树，下面是清单：

 苏铁、龙柏、雪松、五针松、罗汉松、柳杉、广玉兰、含笑、枇杷树、十大功劳、香樟、海桐、
 蚊母、杜英、珊瑚树、大叶黄杨、枸骨、山茶、桂花、女贞、夹竹桃、胡颓子、八角金盘、棕榈树。 

其中没有一个可能是我记忆中的树。我已经绝望了，与我共度苦难的伴侣啊，它到底是谁呢？不过
我认为它绝对不是柞树。

但是有一天我在一个无意的谷歌搜索中，发现了答案：

还有最多的就是栎，东北人叫柞树，因为结橡子也叫橡树。 ... 栎的叶子冬天枯干成黄褐是不掉
的，寒风从它们周围穿行，发出的声音，居然不震颤。 

啊，原来是栎树，发LI （力）的音，东北人将它叫错了，它完全与我记忆中的树对上了。我找到
它，像找到年轻时的挚友那么高兴。

只要看到它，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光，与我在北大荒的雪原的寒风凛冽中艰难行走的样子，它们静
静地站在我行走的道路的两旁，寒风从它们周围穿行，发出声音，居然不震颤。。 


(写于202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