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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左右,我已经摘了反动学生的帽子,分配在农场当工人,所以假日可以去北安 县城买东西了。去北安县城当天是回不去农场的,一般在农场招待所住一夜。 一 到晚上商店都关门了,无处去,大家就聚在食堂中聊天。 那天晚上,看见二个年轻工人和一个中年人坐在食堂中间的桌子旁边,周围围着一 圈人在听二个年轻工人兴致勃勃的摆龙门阵,我也就走过去了。 二个年轻工人穿着大庆工人的工作制服,中年人穿着退色的人民装,微胖,园脸, 皮肤白皙,表情严肃,平静,仿佛在考虑一个很深奥问题。 二个年轻工人对中年人颇有奇货可居,带着一种调侃的口气说,这个人思想很反动,他 说毛主席个人主义很严重,强迫大家天天说他好,叫他万岁,停一会儿都不行。他 还说毛主席不讲理,将不肯说他好的人都打成反革命。我听了大吃一惊,这还 了得,这在文化革命中可是死罪,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起来斗他。而二个工人的口气 也不像愤怒,完全像在开玩笑。说着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二个工人 就像街上耍猴 的卖艺人一样,用一种戏弄的口气逗那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却沉湎在自己的思维 中,离大家很远,对周围人谈论他浑然不觉。我正想走开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刚走到食堂门口,我停住了,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我终身不能忘记的故事。 那二个工人接着说,别看他文质彬彬的,他可是杀人犯。他有二个非常可爱的孩 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被他杀死了。那天他老婆下班回家,看到他坐在炕 上,二个孩子的头被他切下来了,放在小桌子上。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小孩的头说, 毛毛虫,毛毛虫,他老婆当场就晕过去了。 天啊,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啊,这是一个什么时代啊? 周围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用一种看另类的目光研究着这个怪人。二个年轻工人继 续用艺人耍猴子的口气问着中年人,你怎么杀孩子的,告诉大家,大家张着嘴, 等着他说话。可是那个中年人仍然沉湎在自己的思维中,仿佛在一个世界,对周 围人谈论他浑然不觉。 他疯了,他用他的疯取得了批评毛主席的权利,他用他的疯取得了心的平静,不 再受这个残忍社会的折磨。我不能再待下去,迅速离开食堂。 走了好远了,还听到食堂中传来的大家逗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和笑声。 我想,是哪个社会疯了?那个中年人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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